“门下:……储副之寄,社稷系以安危;废立之规,鼎命由其轻重。”
杨思正惊惧地朝着那封诏书看去,险些以为是自己的一夜未眠,这才出现了幻觉。
就算后面的话还不曾被阎立本念出,这“储副之寄”“废立之规”的说法,已足够让人确认,这到底是一封什么诏书。
除了废太子之外,再无一点其他的可能。
但太子他就算有错,又何至于到这样的地步!
何况陛下,陛下不是已经醒来了吗?以他平日里对太子的偏爱,怎么可能因为一时之气直接废了太子。
可事实好像当真就是这样残酷,他也一点都没有听错话。
阎立本的声音其实不大,只是在这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的太子东宫,每一个字都不会让人错认。
“皇太子弘,中人之性,久婴沉痼,本当位居明堂,广纳贤才,训以诗书,授业百姓,以表嫡长之德——”
李弘惊得后退了一步,绝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父亲的心中居然会被打上“中人之姿,身体不好”,因是皇后所出的嫡长才有资格坐在太子的位置上。
更大的打击竟然还在后头。
“然纳邪说而违朕命,结朋党而怀异端……灾荒之年无有所为,反有不忠不孝之举,难堪东宫大任……”
在这句话传入耳中的瞬间,一种远比他昨日惊厥的窒息感堵塞在了他的喉咙口,让他明明很想在此时喊出求见父皇的话,或者是为自己辩驳,却只有两耳的轰鸣之声直冲天灵,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好像已经不在此地了,而被那一句句紧随在后的斥责给驱赶成了一道游魂。
只是近乎本能地还在听着阎立本的话,等待着那一句最后的宣判。
“朕戚属之中,频亏国典,缅维前载……思其不可守器纂统,承七庙之重,定权——”
“宜褫夺皇太子位,废为襄王,即日起移居襄州。”1
李弘彻底僵硬在了原地,像是一尊惨淡的雕塑,只从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襄州?”
好一个襄州。
山南东道的襄州,比起李素节的许州还要更为偏远,就算没被丢到黔贵蜀中之地,也绝不是一个好去处。
从太子贬为襄王,与他从天上被丢进泥中有何区别!
然而那封已然宣读完毕的圣旨就在他的面前,让他根本无从怀疑其真伪,阎立本也已做出了要将圣旨递交到他面前的举动。
但他实在不愿意承认,阿耶会用此等残忍的手段对待他,又仿佛是胸膛之中的溺水感还不曾结束,让他的手臂沉重得要命,完全不想接下这份圣旨。
偏偏在场之人里谁都会纵容于他,唯独有一个人,在班师凯旋之时没给他面子,在朝堂对峙中没给他面子,现在也显然不会顾及手足之情。
李清月开了口:“皇兄,还不接旨吗?”
第231章
接旨……
李弘接过敕封他为皇太子的圣旨, 接过让他以太子身份监国的圣旨,接过天皇隆恩加身的赐福赏物的圣旨,接过赐婚旨意,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从门下省签发出这道废黜太子的圣旨。
当他接下这道残酷的圣旨之后,他将再不是大唐的太子, 而是一个与皇位再无瓜葛的襄王。
可这等天地骤变、处境翻覆的结果,到底要他如何心平气和地将其接下来。
安定的那句话更是在刹那间点燃了他心中的全部无措、怨怼与惶恐, 也让他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他的这个妹妹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不曾喊过他一句太子阿兄, 以至于今日的这句“皇兄”, 说得全无一点迟滞。
太子被废,也全然不见她为兄长的处境有所担忧,反而是她随同阎立本一并前来宣读圣旨, 为他的结局再行推波助澜。
凭什么!
在这一刻,李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 仿佛突然之间就从先前那等体虚无力的状态中挣脱了出去。
但他不是要端正姿态从阎立本的手中接过那道圣旨,让他这个皇太子总算以一个体面的方式落幕, 而是试图朝着东宫之外疾奔而去。
可就连吐蕃名将尚且不会是李清月的对手,李弘的这点垂死挣扎又怎么可能得逞。
阎立本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太子……不是,应该说是襄王李弘已经被安定公主扣押在了当场。
“你放开我,我要见阿耶!我何曾纳邪说存异端!”
李弘尝试着挣扎了两下, 却始终没能从这桎梏中挣脱出来。
那张往日尚算儒雅的面孔, 难以克制地露出了悲怆扭曲的神色。
奈何北衙士卒听令于安定公主, 不会上前解救他。
此地的东宫属臣早已被太子遭废的消息打乱了阵脚,恐惧于自己的未来, 不敢上前帮助他。
而负责宣旨的阎立本和出手拿人的李清月更不可能对他有多少怜悯之心。
“你要见阿耶?我看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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